幸好，还有呼吸。</br> 子衿微微松了口气，像是一下被抽空了力气，双腿发软地半跪在地上，他的手仍旧止不住地颤抖着，抓了好几次才握住楚渊的手腕。</br>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，专注起精神把脉。</br> 叶空青焦急地在旁边等待着，过了一会儿后忍不住问道：</br> “怎么样？他的情况如何？”</br> 子衿从怀里取出随身携带布包，将其打开，上面别着一排银针。</br> “是胃疾。”子衿嗓音低哑发颤，目光疼惜忧虑，“他是因为长期饮食不规律，又过度饮酒才导致的，如今甚至严重到了吐血的地步……”</br> 叶空青闻言，眉头紧皱，深深地叹了口气。</br> “那严不严重？能治得好的吧？”</br> 子衿点了点头：“我不会让他有事的。”</br> 叶空青看着子衿娴熟的下针手法，相信了他的确是会医术。</br> 待子衿针灸到一半的时候，楚渊紧闭的眼睫毛微微颤了颤，逐渐恢复了意识。</br> “楚渊！”见到他醒了过来，叶空青欣喜地喊道。</br> 意识刚一回笼，便感觉到了胃里一阵阵火辣的剧痛。</br> 楚渊抿着苍白的唇，低哼了一声。</br> 虽然知道楚渊眼睛看不见，但是在他苏醒的时候，子衿还是下意识紧张了一下。</br> “你不要乱动，大夫正给你治疗呢。”叶空青一见楚渊想要起来，连忙上前拦住他。</br> 楚渊皱了皱眉，难怪他感觉有什么东西扎在身上。</br> “我没事，不用治疗。”</br> 叶空青神色沉了沉，忍不住数落道：</br> “你都吐血了还没事？！这么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，你觉得嫌活腻了吗？”</br> 楚渊冷嗤，沙哑的声音麻木冷漠。</br> “现在不也还没死吗？”</br> 叶空青：“总之你给我好好躺着别乱动！等大夫针灸完了再说。”</br> 楚渊没说话，实际上他现在虚弱得也没什么力气起来。</br> 子衿暗暗吸了口气，稳住紧张澎湃的心潮，继续下针。</br> 待针灸完毕，楚渊的脸色看起来也没有那么苍白了。</br> 叶空青问道：“现在有没有感觉好了一些？”</br> “嗯，好多了。”</br> 胃部那种火辣辣又抽痛的感觉，确实缓解了不少。</br> 楚渊转头面向子衿，朝他道了声谢。</br> 叶空青道：“你真应该谢谢你朋友，要不是他在的话，今天只怕你小命就没了！”</br> 楚渊剑眉皱起，疑惑道：“我朋友？”</br> 子衿浑身僵了僵，脸上闪过一抹紧张慌乱之色。</br> 叶空青说完才意识过来，貌似这位无名是不想在楚渊面前暴露身份的。</br> 于是他赶紧改口：“不是，……你听错了，是我朋友，他叫无名，正好懂医术。”</br> 叶空青喜道：“那就好，无名公子，需不需要开些药方？”</br> 楚渊闻言，便没再说什么。</br> “你乖乖在床上躺着，我让无名去开点药方给你。这一次你要是不配合着点好好养病的话……”叶空青冷笑一声，“以后你就别想到我的酒馆来喝酒。”</br> 楚渊：“……”</br> 叶空青一拍他的肩膀，再次强调：“你听见没有？”</br> 楚渊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无奈之色，敷衍地应道。</br> “知道了。”</br> 子衿看着他们两人的互动，心里既酸涩又羡慕。</br> 如今的他，却连在楚渊面前说话都不敢。</br> 听着他们二人的脚步声走出房间，楚渊眼眸微垂，脸上闪过一抹沉思。</br> 叶空青何时认识了会医术的朋友？</br> 从屋子里出来，子衿才道：“你留在这儿照看他吧，我出去买药。”</br> 叶空青道：“要到镇上才有药铺，你对此地不熟悉，恐怕也不知道路去，需要什么药你告诉我，我去买吧。”</br> 子衿：“我昨日来的时候，就是从镇子那里坐船到这儿的，所以路我认得。”</br> 将子衿送出院门口的时候，叶空青问道：</br> “无名兄，冒昧问一下，你一直没在楚渊面前说话，是怕他认出你的身份吗？”</br> 子衿脚步微顿，他抿着唇微微点头。</br> 叶空青不解道：“可你们不是朋友？”</br> 子衿眸光黯然：“他讨厌我，若是让他知道我来了这儿，恐怕他就不会继续待在这里了。”</br> 叶空青心下惊异，不过他更关心另一个问题。</br> “你若不能在他面前暴露身份，又该怎么给楚渊医治？除非你假装不能说话，他听不见你的声音，在眼睛没有恢复之前也就不知道是你了。”</br> 这个法子先前早就已经用过了，若再来一个“哑巴”大夫，估计会引起楚渊的怀疑。</br> 子衿现在也想不到什么应对之策。</br> “这事过后再议，我先去镇上一趟。”</br> 叶空青返回屋里时，见楚渊正要从床上起来。</br> 他赶紧上前制止他：“不是说了要好好躺着吗？你又起来做什么？”</br> 楚渊：“喉咙渴，想喝点水。”</br> “我去给你倒，你不要下床了。”</br> 叶空青在堂屋的卓上找到了茶壶，但里头似乎装的是不知道隔了多少天的冷茶，于是他便到厨房里重新烧水。</br> 楚渊家中的厨房仿佛是摆设的，几乎没有生火的痕迹。</br> 叶空青又不禁叹了一口气。</br> 知道楚渊日子过得粗糙随便，叶空青经常会给他送吃的过去。</br> 只是楚渊经常三四天都不在家里，而且他就算在家里，也总是喝醉了酒就睡觉，饭也是不怎么吃。</br> 所以现在才折腾出了这么个病症。</br> 趁着烧水的功夫，叶空青翻找到装在瓦罐里的米，不多不少就只有一碗，他便用来熬了一锅稀粥。</br> “水还很烫，等会凉了再喝吧。”叶空青把水端到房间里，放到床头边的矮柜上晾凉。</br> 楚渊忽然问道：“你那个会医术的朋友是哪里人？”</br> 叶空青哪儿知道子衿来自何方，只好信口胡诌：</br> “他啊，算是我的老乡，都是京城人士。”</br> 随即，叶空青又试探着说道：“他今日给你号过脉，说你的眼睛有治愈的可能，便让他给你治一治眼睛如何？”</br> 叶空青已经做好了楚渊拒绝的准备，毕竟以前劝他那么多次，楚渊都不愿医治。</br> 可没想到他垂眸沉默了片刻，竟点头答应了。</br> 叶空青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，欣喜道：</br> “你既然答应了，那就不许再反悔啊！”</br> 楚渊不置可否，只问道：“你是特地找他来医治我的眼镜的？”</br> “……是啊，为了你的眼睛，我都操了不知道多少心了。”</br> 楚渊：“方才他一直没有说话，是口不能言吗？”</br> 想到无名兄不愿意在楚渊面前暴露身份，也唯有装哑巴才能骗得过楚渊了。</br> 可叶空青却不知道，装哑巴这一招，子衿之前早已经用过了。</br> 于是叶空青便道：“嗯，他从小就不能说话，当初他学医，还是为了能找到法子医治自己的喉咙呢。”</br> 楚渊沉默，长睫垂下，半遮住漆黑空洞的眼睛，放在被毯下的手捏紧。</br> 他苍白的唇角缓缓抿直：“……原来如此。”</br> 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三月，初春。</br>南凰洲东部，一隅。</br>阴霾的天空，一片灰黑，透着沉重的压抑，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，墨浸了苍穹，晕染出云层。</br>云层叠嶂，彼此交融，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，伴随着隆隆的雷声。</br>好似神灵低吼，在人间回荡。</br>，。血色的雨水，带着悲凉，落下凡尘。</br>大地朦胧，有一座废墟的城池，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，毫无生气。</br>城内断壁残垣，万物枯败，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，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、碎肉，仿佛破碎的秋叶，无声凋零。</br>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，如今一片萧瑟。</br>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，此刻再无喧闹。</br>只剩下与碎肉、尘土、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，分不出彼此，触目惊心。</br>不远，一辆残缺的马车，深陷在泥泞中，满是哀落，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，挂在上面，随风飘摇。</br>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，充满了阴森诡异。</br>浑浊的双瞳，似乎残留一些怨念，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。</br>那里，趴着一道身影。</br>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，衣着残破，满是污垢，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。</br>少年眯着眼睛，一动不动，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，袭遍全身，渐渐带走他的体温。</br>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，他眼睛也不眨一下，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。</br>顺着他目光望去，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，一只枯瘦的秃鹫，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，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。</br>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，半点风吹草动，它就会瞬间腾空。</br>而少年如猎人一样，耐心的等待机会。</br>良久之后，机会到来，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，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。</br>，，。，。</br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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