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怀瞥了眼林启惜衣衫上溅落的鲜血,将怀中六皇子抱得更紧了些，须臾，他抬眸看向对方,若有所思道：“林大人短短时间内,便知道皇贵妃出事，还能立刻赶到养心殿护驾,速度如此之快,不愧是孙锡大人手下得力干将。”
“殿下过誉了。”
林启惜斜乜了眼旁边一脸警惕的顾焱，随之拱手笑道：“臣不过是恰好在附近巡查,才能第一时间知晓情况，及时保护殿下和圣上安危。”
“是吗？”
陆怀桃花眼随意一扫,就见方才皇贵妃躺着的地方留有一滩血迹，又因为侍卫们拖曳，斑驳血迹沿着石阶歪歪扭扭的蔓延到远处,直至消失不见，瞧着渗人而诡异。
他垂下眼帘,似笑非笑道：“林大人下手之重,不知道的还以为大人和皇贵妃曾有过节。”
“殿下,不要打趣臣了。”
林启惜恭恭敬敬抬头，不慌不忙道：“对于谋害皇嗣之人，臣绝不会手软。”
“林大人忠君之心，本宫很是欣慰。”
“希望大人从今往后,亦不忘初心。”
林启惜眸色微变,随之一笑。
“臣定不辜负殿下所望。”
陆怀抿唇，不在言语,不多时,他轻轻拉了拉顾焱的袖子。
顾焱低眸,瞬间明白他的意思，旋即俯身，抱起浑身发颤的六皇子，带着陆怀走进养心殿。
末了，冷不防回头，压抑住眼神之中呼啸而出的不善，淡淡开口。
“林大人，也一同进来复命罢。”
林启惜神情一凛，悄无声息的捏紧拳头。
“自然。”
养心殿内，由于皇贵妃落网，谋害元妃的宫人们已被无情拖走，徒留哭爹喊娘的哀嚎声历历在目。
而那几个给皇贵妃开脱的妃嫔，见状吓得跪地求饶。
可惜皇帝此时尚在盛怒之中，不过瞥了两眼，便不耐烦的摆手，让侍卫带走她们，命人即刻审讯，若有问题一律处死。
不知不觉间，殿内空了许多，余下之人屏息凝神，生怕出现差错，也被一同拉走。
皇帝面色阴沉的扫视完众人，随即吩咐林启惜上前，让他汇报皇贵妃死前一事。
其实方才在殿内，众人早就将外面情况听得一清二楚，更别提皇贵妃死前惨叫声如雷贯耳，一干人等恐惧不已，胆小一点的妃嫔，已然脸色发白干呕不止。
可惜没有皇帝的命令，谁也不敢轻易离开。
众人亦是清楚，这是皇帝在杀鸡儆猴。
那厢，皇后却一扫先前疲惫不堪的病容，看向地上丽妃的尸体，默默开口。
“陛下，丽妃后事如何处理？”
皇帝听闻，沉默片刻，面无表情道：“既往有罪，揭举有功，不必褫夺封号，丢入乱葬岗，按照妃位丧事去办。”
皇后了然，知道皇帝念及旧情，不会做的太绝，随之吩咐人抬走尸体，不日料理后事。
一朝一夕之间，她已经开始转变，慢慢插手后宫之事。
皇帝亦是发现，偏头看着她，叹道：“即日起，朕会恢复你协理六宫之权。”
“皇后，不要让朕失望。”
“臣妾遵旨。”
皇后恭敬回完，瞥了眼于嫔，张了张口，却未说话。
另一边，皇帝疲惫扶额，不经意间抬眼，就见六皇子缩在陆怀怀抱，谁劝也不出来。
他瞧着既往玲珑可爱的六皇子，脑海中却是皇贵妃不堪的面容。
他不由皱眉，正打算发火，突然想起皇贵妃死前拖亲生儿子下水的疯狂举动，又觉对方小小年纪经历许多，亦是可怜，生生压下了怒火。
可惜一时如鲠在喉，只好讪讪道：“归之身体不好，少言也不小了，老是往他怀里钻，你们也不阻拦？”
六皇子身边宫人有苦说不出，只能跪地磕头不歇。
陆怀无奈，吩咐几个无辜宫人起身，转而看向皇帝，遮住嘲讽的眼神，叹道：“父皇，少言受了惊吓，未免日后留下病根，应及时散结情绪。且，儿臣身子调养已久，抱他一会儿，并不碍事。”
皇帝听闻，不免想起先前各种数落，又见太子乖巧懂事，心中歉意更甚，忍不住道：“归之，此前是朕错怪你了。”
“若有什么想要之物，尽管开口。”
话音一落，众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在陆怀身上，充满了打量和探究。
今日一出，不少人改变了对太子的看法。
少年面对恶意刁难，张弛有度，不慌不忙，巧妙化解困境，一举一动，尽显君子风度。
而对于皇贵妃之子，不仅没有牵连，更是爱护有加，宽阔胸怀让人佩服。
不知不觉之间，却是笼络了人心。
陆怀迎着众人的眼光，坦然道：“父皇没有怪罪儿臣以假乱真，迫使皇贵妃主动承认，已然足够。”
“想来，这也是父皇信任有加，才能如此顺利。”
皇帝听闻，想起杨家一案，心情更是复杂。
太子从无二心，他却屡次疑心。
哪怕是亲生儿子，不日也会心寒。
念及此处，皇帝长长叹气。
“归之，论功行赏，是为必要，不可再行推脱。”
陆怀见状，故意犹豫了会儿，才顺从道：“儿臣遵旨。”
无所谓，反正目的已然达到。
此行，他要的只是皇帝愧疚和信任，好为今后做打算。
其他东西，都是锦上添花。
正想着，他一偏头，就见林启惜准备告退。
陆怀抿唇，和顾焱对视一眼，随即开口：“林大人，请留步。”
林启惜浑身一僵，堪堪回头，拱手道：“殿下，还有什么吩咐？”
陆怀不语，旋即抬手，艰难的绕过六皇子，从怀中取出一个做工细致的香囊。
谁知林启惜看见此物，瞬间睁大眼睛，反射性摸向腰间，等反映过来时，已然无法收手，只能硬着头皮开口。
“殿下，此为何意？”
陆怀却不看他，转而捏住香囊，注视着皇帝，意有所指道：“父皇，难道不好奇是谁告知皇贵妃，文远随身携带凝香丸一事吗？”
皇帝顿时察觉出不对，命人拦住林启惜，低声道：“朕很好奇，想必林爱卿亦是如此。”
林启惜咬着牙，被迫入座，却想起什么，又放松下来，笑道：“自然。”
陆怀将他的变化观在眼里，捏着香囊的动作不由加重。
“对了，儿臣还有一事，禀告父皇。”
皇帝温言道：“说。”
陆怀闻声，瞥了眼林启惜，莞尔一笑。
“儿臣身边有一高人，名唤若风，是临峰道人大弟子，不久前投奔儿臣，儿臣一直想找机会禀明，可惜近两月事情太多。”
“临峰道人？”
皇帝讶然之余，不禁捏紧夜明珠，叹道：“朕知道，临峰道人和先皇后相识。如今，道人的大弟子来找你，亦是缘分。放心，朕不会怪罪你。”
“不过，他现在身在此处？”
陆怀听之，看着神情逐渐紧张的林启惜，笑意渐深。
“他啊，正在赶回京城的路上。”
“在此之前，却是在帮儿臣查寻凝香丸一事。”
“这香囊，便是他寄给儿臣之物。”
话音刚落，林启惜抬头，眼神停留在少年如玉面庞上一瞬，恍若被那明媚笑容怔了片刻，抵在刀刃上的手终是一顿，堪堪松开，表情复杂道。
“殿下，想说什么，开口便是。”
陆怀安抚着顾焱顷刻间紧绷的身体，随之道。
“那天，小襄子偷走太傅字画，伪装太傅字迹，伙同刺客埋伏在东门，看似是要谋杀本宫，但细细思索之余，想到对方明知本宫身边侍卫无数，却还要飞蛾扑火，绝非刺杀这么简单。后来文远被陷害一事，更是验证了本宫猜测。”
“其一，刺探本宫身边是否还有棘手人物。”
“其二，创造机会，接近本宫。”
陆怀说着，看向林启惜晦暗不明的眼神，淡淡开口。
“林大人及时出现，救本宫于危难之中，本宫甚是感谢。但大人十分聪明，为不显刻意，专程叫来严大人一起，果真是谨慎。”
林启惜在少年注视之下，扯了扯嘴角。
“殿下，臣不过是尽自己本分而已。若连救人都要猜忌，岂非过于苛责？”
“林大人，所言极是。”
陆怀闻之叹气，“不过，当时本宫并未猜忌林大人。”
说着，他继续道，“回宫之后，小襄子暴露，临死前说出红花一事，不多时，明时宫中太监手捧捡来的红花，里面射出一根银针，差点误伤本宫，恰在此时，林大人又及时出现，为本宫解围，自此往来东宫不断。”
林启惜听闻，自嘲一笑。
“原来，殿下当时便怀疑臣了。”
“不。”
陆怀深深的看了他几眼，一字一句道：“林大人，在文远出事之前，本宫从未怀疑过你。”
“即便有所猜测，也被本宫立刻否定。”
林启惜手指微颤，咬了咬牙，不由轻唤。
“殿下……”
陆怀却打断他，沉声道：“但，林大人比本宫更清楚，文远一事，重在凝香丸，而那段时间常来东宫之人，能够接触文远之人，便有你的身影。”
“你知道本宫有所怀疑，但你有恃无恐，因为本宫分身乏术，没有证据，心有余而力不足，无论如何也查不到你身上。”
“可你不知，本宫身边有临峰道人大弟子相助。”
说到此处，陆怀捏着香囊，注视着上面刺有‘红花’两字的图案，在众人放慢的呼吸声之中，缓缓开口。
“小襄子暴露之前，林大人猜到他会露馅，担心他坏事，又见本宫着人带走明时身边太监，清楚本宫要捉拿东宫内奸，却不知本宫具体要做什么。林大人很是聪明，旋即利用对方乱捡东西吃的弱点，将可食用红花送入东宫。”
“至于红花机关之中，银针什么时候射出，会伤及何人，你根本不在乎，你只是为了混淆视听，模糊本宫的判断。不过，见到银针快要刺伤本宫之时，你灵机一动，以此为机会，获取本宫信任。”m.
语毕，林启惜眸色一暗，衣袖遮掩之下，悄悄摸上刀刃。
“殿下想多了，红花不就是花吗？”
“不。”
陆怀看向他，漂亮的桃花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。
“红花不是花，是人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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