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秘书进来后，放下手里的公文包，先是进了厨房，挽起衣袖，便开始帮着厨房里那个系着围裙的中年妇人，准备晚餐。</br> 柳湘灵和柳文丰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，走到客厅坐下，继续聊着天。</br> 齐楚心道，这张秘书和柳家的关系倒是亲近，一点都不像是外人，</br> 厨房里的菜基本上都做好了，只需要端上桌就行，有张秘书接手，柳文丰的妻子张敏脱下围裙，笑着走了出来。</br> 她先是扫了客厅一眼，然后将视线转移到齐楚脸上，“这位就是齐楚吧，长得真是一表人才，在哪里工作啊？”</br> 齐楚连忙回答：“省城第一医院，实习生。”</br> 张敏脸色红润，齐耳的短发，两耳垂着一对银质的耳环，笑起来很是和蔼，“医生吗？老柳啊，这可稀奇了，咱们女儿居然找了个医生做男朋友，这军人、警察、医生，都是忙得顾不着家的人吧，咱女儿不是说过，不喜欢找这样的吗？”</br> 正在和柳湘灵说话的柳文丰，呵了一声，“冰冰那是在推脱，你这都看不出来啊，真要喜欢上了，就算是在太空当宇航员，你都拦不住她。”</br> 张敏看着齐楚，“别站着了，快坐吧。马上就吃饭了，别拘束，就当自己家，湘灵可和我们说了，你对冰冰很照顾的，还治愈了她的心脏病，我们全家人都很吃惊呢。”</br> 说着，张敏拉着齐楚的手，让他从门廊边走进来。</br> 这别墅占地面积倒是不算大，大概一百多平米的样子，一个客厅就有五十多平米，齐楚一进门，就看到了客厅架子上摆着的那些古色古香的古董书画，大屏幕的进口电视机挂在墙壁上，一排红色真皮沙发，透露出一股中外结合的奢靡气息。</br> 当然，这是齐楚自己的看法，</br> 和乡下那些住毛坯房，面朝黄土背朝天，为了吃一口饱饭而出省，乃至出国打工的村民相比，这位担任省城一把手的岳丈大人，简直过的是神仙日子。</br> 坐上沙发，齐楚才想起来自己是干嘛的，随即将手里提着的养生茶放到茶几上，拆出一包介绍道：“这是我带的礼物，亲手调配的养生茶，希望伯母能够喜欢。”</br> 柳湘灵怕张敏嫌弃，也跟着说道：“齐楚花了很多心思准备，里头用了好多草药呢，闻着就好香，大伯母，我去给你泡一杯吧。”</br> 说着，她熟练地走到厨房里，端来热水和杯子，拆了养生茶，连续冲了好几杯。</br> 齐楚感激地看了这位便宜小姨子一眼，关键时刻，小姨子还是很可靠的。</br> 柳湘灵俏皮地眨了眨眼，像是回应：放心，有我在，没问题！</br> 她笑嘻嘻地将茶杯递给张敏，然后是柳文丰，最后自己端起一杯，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，很是夸张地说道：“嘿！好香呢！伯伯伯母，你们快喝吧，真的好好喝哦。”</br> 她这副样子，就和电视上那些拍广告片的女明星差不多，瞪着大眼睛假笑，表演痕迹太重了，看得人发笑，</br> 本来想买产品的人，一看女明星这拙劣的表演，立马就不想买了，太假了。</br> 齐楚：“······”</br> 自己真是白夸了，这才几秒钟啊，又不正经起来了。</br> 张敏却是笑着道：“好好好，我可得好好尝尝小齐的手艺，小时候冰冰就是个药罐子，我就没少给她熬药，闻着这草药味，就感觉有些熟悉。</br> “小齐你这草药，确实没有那种苦味，应该会好喝很多吧。</br> “老柳，你快尝一尝，看看味道怎样？”</br> 柳文丰端起杯子，一副很不感冒的样子，皱眉道：“是药三分毒，我看这里头起码有几十种不同的草药，你这东西验证过毒性、做过测试了吗？”</br> “呃······这是祖传的药方，效果还是很明显的，药性温良，男女都适用，纯天然的，对身体是无害的。”</br> 齐楚尽量解释，他知道柳文丰曾经带着柳冰冰去国外寻医问药，更相信国外那一套的东西，所以也没有觉得柳文丰是故意为难自己。</br> “那就是没有验证过了，”柳文丰眯起眼睛，又看了一眼杯子里起起伏伏的草药，不着痕迹地摇摇头，没说什么了。</br> 这一下，气氛就有些尴尬了。</br> 齐楚第一次上门，还是有求于人的，这准备的礼物人家都看不上，也就更不用提帮忙的事情了。</br> 柳湘灵顿时眉飞色舞，不停眨眼，暗示齐楚。</br> 齐楚嘴唇翕张着，却不知道该怎么说，这东西确实无法用量化标准来说明的，效果是有的，但想要靠一张嘴来说清楚，确实是不可能。</br> 见小姐夫一副呆木头的样子，柳湘灵气急，来之前你不是挺厉害的嘛，这个时候咋能怯场呢？</br> 就在这时！</br> 坐在一旁的张敏，悠悠开口道，“你这人就是矫情，人家小齐是医生，还能害你不成。小齐，我来喝。”</br> 柳文丰被说得有些尴尬，</br> 张敏端起杯子吹了吹，轻轻抿了抿，眼睛一亮，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，虽然喝得很快，但气质非常优雅，动作也是很轻柔的，透着一种很特别的自信。</br> 见老婆都喝了，柳文丰也只好将杯子放到嘴边，像是品茶一般，浅尝一口。</br> 然后，</br> 他的嘴唇就哆嗦了起来，拿杯子的手也有些颤抖，指着茶几上剩余的养生茶，半晌没说话，突然举起杯子，又喝了一大口，才长舒一口气。</br> “好东西！”</br> 柳文丰拍着大腿，大声道。</br> 本来有些紧张的齐楚和柳湘灵，同时松了口一口，</br> 齐楚刚才都快懵圈了，看到柳文丰一副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发病模样，还以为自己的养生茶真的有毒呢，开始不停回忆自己配养生茶时用的草药······他当然没放错草药，柳文丰自然是高兴成这样的。</br> 齐楚谦虚道：“这没什么，普通的养生茶而已。”</br> 柳湘灵也跟着说道：“齐楚家里很穷的，这养生茶又不值钱，伯父你就不要说得太夸张了，他会骄傲的。”</br> 姐姐啊，你不会说好话，可以不说······齐楚微微挪动屁股，不想和这个嘴毒、不着调的小姨子坐得太近。</br> 柳文丰摇摇头，又点点头，“小湘灵啊，有些东西，不是金钱可以衡量的，这养生茶我可没少喝，但这入口就能感到精神振奋，浑身疲惫一扫而空的养生茶，我却是第一次见到。</br> 市面上那些挂羊头卖狗肉的养生茶，都是打着卖传统国药的名头，来骗钱的东西······齐楚这个不一样，不一样。”</br> “瞧你说的，好像都是仙药似的。上次那个仙桃，你也是这样，先是不吃，后面又吵着要我去买，下次可别那么武断了，人家小齐精心准备的礼物，能是劣质货吗？”</br> 张敏还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模样，在两个小辈面前，都丝毫没给老公留面子。</br> 柳文丰老脸一红，把头扭向另外一边，见饭菜已经上桌，急着喊道：“吃饭，大家先吃饭，小齐第一次来，别拘束啊。”</br> 齐楚乐了，柳冰冰的这对父母倒是有点意思啊，这柳文丰虽说是江东省的一把手，父母官，不能说权势滔天，也和要风得风、要雨得雨没啥区别，</br> 在老婆张敏面前，却非常听话，像是个“妻管严”。</br> 上了餐桌，张敏想留张秘书吃饭，张秘书却是笑着拒绝，“大姑你们吃吧，我预约了朋友出去聚餐，就不打扰了。”</br> 张敏将张秘书送到门口，才回来吃饭。</br> 原来是个“关系户”······齐楚一边吃饭，一边琢磨着，该如何开口，和柳文丰说唐家的事情。</br> 饭桌上，聊着聊着，就聊到了桃园村的情况。</br> 听说仙桃就是出自齐楚之手，柳文丰的表情，明显有些惊诧，“你说这仙桃，是你们村子里培育出来的？我还以为是国外哪个实验室搞出来的品种呢，今年省城的农学院，还申请了一个关于植物转基因的研究经费补贴呢，我这正考虑要不要批准，毕竟国外的发展太快了，咱们自己搞研究，风险太够，收益却是太低了。”</br> “这仙桃，明显和贡桃就不是一个品种，要是只有一个，倒是不稀奇，大自然中，千奇百怪的东西多了去，但你们村，能培育一个新品种出来，可真是大新闻。”</br> 柳湘灵提醒道：“伯伯，不是桃园村培育出来的，是齐楚自己的努力成果，省城日报是报道过的，伯伯你是不是又让张秘书帮你写的总结，自己没看啊？”</br> “齐楚自己培育出来的？”</br> 柳文丰明显有些不信，他当然是看过那篇报道的，也知道女儿就在桃园村，但女儿毕竟刚下去没多久，这东西自然和女儿没有关系。</br> 而齐楚的名字出现在上头，也没占到多大篇幅，并没有详细解释仙桃的培育过程，重点是在仙桃卖出“一千块一个”的高价上，突出一个“博眼球”的效果，主要是为了贡桃节预热宣传。</br> 张敏则是好奇居多，“小齐，你不是医学院的学生吗，难道还自学过农学嘛，这培育新品种的作物，和医生这个行业好像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吧？”</br> 齐楚谦虚道：“伯父伯母，我就是误打误撞培育出来的，没有自学过别的农学知识，仙桃这个品种，暂时也无法普及开来。</br> 当初就是为了赚钱，所以尝试了一下，我也没想到仙桃能够爆火，目前只有桃园村有仙桃产出，产量很低，价格才会涨得这么高。</br> 等下一批仙桃收获了，我就让人给伯父伯母送来。”</br> 柳文丰抬手拒绝，“这使不得，仙桃的价格炒得很高，一千块都买不到一个。你们那个小村子我知道，人均年收入连全省平均水平都达不到，齐楚你有这份心意就行，东西就别送了，留着卖钱吧，也改善一下家里的生活。”</br> 张敏怕齐楚误会，也开口道：“孩子你有这份心意就行，帮我们好好照顾好冰冰，你伯父想吃了，让他自己买去就行了，反正他的待遇好，工资也没地方花。”</br> 柳文丰：“······”</br> 齐楚只好点头称是，但送不送就另说了，几个桃子重要，还是和柳家长辈搭好关系重要，自然不必多说。</br> 一直到吃完饭，齐楚都没找到机会，说唐家的事情。</br> 这个话题毕竟太过压抑复杂，不适合在这种家宴一般的场合说出来，</br> 张敏刻意营造出来的温馨气氛，让齐楚很感动，</br> 他不知道张敏是真的满意自己和柳冰冰在一起，才这样做的，还是对每一个来访的客人都这样，但人家对自己这么好，自己也要体谅别人。</br> 直到晚餐结束，柳湘灵去帮张敏洗碗，齐楚则是坐在沙发上，陪着柳文丰看电视上的新闻节目。</br> 节目播完，柳文丰站起身，看了齐楚一眼，“跟我来书房。”</br> 齐楚顿时明白，这是要说正事了。</br> 书房不大，却有三面书柜，一个红木办公桌摆在中间，办公桌对面有椅子，两边是沙发座，看来这里也经常有人来议事。</br> 柳文丰让齐楚坐下，喝了口养生茶，悠悠道：“医术不错，人品还行，比较诚实。”</br> 这是对他的印象评价了，齐楚瞬间认真起来，像是回到了课堂上听老师讲课，仔细竖起耳朵，做出聆听姿态。</br> 柳文丰点点头，继续说道：“可惜，出身差了点。”</br> 齐楚表情不变，心里非但没有被冒犯轻视的愤怒，反倒放松下来，总算来了······自己确实是乡下小子出身，和柳冰冰在一起，那就是癞蛤蟆吃天鹅肉，柳文丰能够开诚公布地和他说，比那种直接强行横插一脚的做法，明显更加尊重他。</br> “我开门见山地说了，柳冰冰以后，肯定是要走仕途一道的，这是她的理想，也是柳家对她寄托的期望。”</br> “作为长辈，我不想干涉她的感情，但她的人生大事，我还是要给出自己的意见的，齐楚，我希望你能理解。”</br> 齐楚点点头，“我理解。”</br> 柳文丰盯着齐楚的眼睛，看了两眼，轻笑一声，“我还要再加一点，你很聪明。”</br> 齐楚面色坦然，就算对方是位高权重的大官，对于这样的夸赞，他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，因为他知道，这样的话可能只是说难听的话之前的铺垫。</br> 果然，柳文丰说道：“如果你足够聪明，应该知道你只会拖累柳冰冰，你不可能给她带来什么助力，她想要的东西，你给不了她，反而会拖累她。”</br> 齐楚心里不忿，但也知道这是实话。</br> “不过，你的医术确实非常让我感到神奇，我把全国都走遍了，该去的医院都找过了，陶仙远你应该知道吧，他都没法子，竟然都不敢说出自己的诊断，这样的医生，还有医德吗！”</br> “所以我去了国外，耗费了不少时间，也是一无所获。那时候，作为父亲，我是无能为力的又自责的，总是觉得自己亏欠了柳冰冰太多。但我还有别的责任，只能委屈她了······如今我坐在这个位置，可以说是，全江东省的未来都掌握在我的手里，这又是一份责任，一份让人喘不过气来的责任。”</br> “你也有责任，但你的责任不在这儿，你明白吗？”</br> 齐楚摇摇头，“我确实没有当官的本事，但我不认为，我没有承担这个责任的能力，只要我愿意，我能给柳冰冰想要的。”</br> 柳文丰笑了，笑得让齐楚很不舒服，“年轻人有志气是好事，我很喜欢这一点，所以你得到了一个机会，只要你能证明自己，就算你是一滩烂泥，柳家也能帮你扶上墙。”
三月，初春。</br>南凰洲东部，一隅。</br>阴霾的天空，一片灰黑，透着沉重的压抑，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，墨浸了苍穹，晕染出云层。</br>云层叠嶂，彼此交融，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，伴随着隆隆的雷声。</br>好似神灵低吼，在人间回荡。</br>，。血色的雨水，带着悲凉，落下凡尘。</br>大地朦胧，有一座废墟的城池，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，毫无生气。</br>城内断壁残垣，万物枯败，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，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、碎肉，仿佛破碎的秋叶，无声凋零。</br>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，如今一片萧瑟。</br>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，此刻再无喧闹。</br>只剩下与碎肉、尘土、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，分不出彼此，触目惊心。</br>不远，一辆残缺的马车，深陷在泥泞中，满是哀落，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，挂在上面，随风飘摇。</br>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，充满了阴森诡异。</br>浑浊的双瞳，似乎残留一些怨念，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。</br>那里，趴着一道身影。</br>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，衣着残破，满是污垢，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。</br>少年眯着眼睛，一动不动，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，袭遍全身，渐渐带走他的体温。</br>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，他眼睛也不眨一下，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。</br>顺着他目光望去，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，一只枯瘦的秃鹫，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，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。</br>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，半点风吹草动，它就会瞬间腾空。</br>而少年如猎人一样，耐心的等待机会。</br>良久之后，机会到来，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，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。</br>，，。，。</br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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